幕間物語──入間銃兔

《Lost Rabbit》

「抱歉，入間先生，我只能拜託您了！」

熱到即將化成一灘水的入間銃兔眼神死亡，聽見遠方湛藍的海邊傳來修學旅行的學生們青春感十足地大喊「是海耶」，只想回到幾天前，揍答應前輩友人請求的自己一拳。

至少是躺在冷氣房。

暑假業務高峰期一忙碌起來，入間銃兔自己本身便喪失了放假的概念，毫無時光流逝感地三徹目後，被署長強制給予三天休假。

酷暑特產毒辣的太陽完全抹消銃兔的外出意願，難得的假期打算窩在家裡吹冷氣度過……原本是這樣想的。

意外地在假期的一開始就接到了一通電話，來電者是已故前輩的朋友，目前經營海邊小屋。

年事已高的母親突然暈倒送醫，唯一的家屬前去探視，但暑假旺季海邊小屋不能空置……觀光客需要海邊小屋，那人決定找人幫忙暫顧攤位。到這邊是還可以理解的部分，重點是……

「為什麼是拜託我呢？」享受冷氣美好的銃兔於情於理都不可能會答應。

對方說了一個理由。

被雷打到似地，銃兔成為海邊小屋的一日店長。當然是沒冷氣吹的那種。

熱。

熱到全身上下有水的部分全都被蒸發了，先是褪下本就與夏季格格不入的紅色手套，後打開有著兔耳裝飾的小電扇，才稍感涼爽些。

這電扇是前輩買給他的生日禮物。

他們從居酒屋臨陣脫逃，跨上制服刑警時期的代步交通工具，沿著橫濱沿海騎行。那晚騎自行車固然身體疲倦，卻被帶鹹味的海風吹拂，大概是入間銃兔個人鮮少感到放鬆的一晚。

「生日快樂。」前輩的笑容靦腆而溫暖：「我覺得這個很適合你。」

開啟電源，這小電扇上的兔耳朵一顫一顫，彷彿被賦予了生命，感覺隨時都會蹦蹦跳走……前輩挑的禮物，用膝蓋想也知道是因為後輩的名字裡有個「兔」字。

「雖然是叫『銃兔』沒錯，但我可不是什麼兔子啊……」有些難為情的後輩撓撓鼓起的臉頰說。細看小電扇，不只那對兔耳，整個小電扇都是手工製，這項發現讓銃兔怔了怔。

一般的同事會送禮送到這個程度嗎？

銃兔馳騁立場各異的社交空間，人際關係運用的手段亦是高超，對他而言純粹交心的「朋友」是掛蛋的。警局裡共事的夥伴，也不過是上班工作、下班不聯絡的關係，無一例外。

後來這位前輩短暫讓他敞開心胸接納，並即將建立新的羈絆時，頭也不回地丟下了他。所謂的朋友，最後都會跟生養他的父母一樣離開，不願受傷的話從一開始就不該產生連結。

風鈴噹噹幾聲，喚回陷入回憶的現任巡查部長。

啊，收到這樣的禮物，果然是會看對象的……現在的銃兔回想起來，如果是姓碧棺的黑道送的話，大概下一秒他就會抄起麥克風開打；理鶯送的話又是另一回事了，應該會露出苦笑後收下吧？

「不好意思，我們要三瓶彈珠汽水。」

銃兔堅守電風扇片刻不離手原則，單手完成遞彈珠汽水、收費及記帳任務，動作行雲流水般地流暢。扇葉旋轉，風一陣一陣地往銃兔的臉上送，完成交易後，空出來的手很快地便撈過一旁印著「海」字樣的扇子用力上下揮動。

購買彈珠汽水的情侶檔覺得眼前臉頰滲出冷汗的店員十分眼熟，好似在哪個媒體見過……瀏海三七分、襯衫長褲、眼鏡，以及擺在桌面上的紅色手套。

「請問……」顯然對區域對決隊伍有所研究的女方怯怯地開口詢問：「您是MAD TRIGGER CREW的45 Rabbit嗎？」

沒料到會被認出來，銃兔揮動團扇的手停下。

「是說店員先生，你……不熱嗎？」男方則中肯地吐槽道：「夏天來到海邊穿襯衫加長褲……是為了維持角色設定嗎？真是……辛、辛苦了……」

「啊不，那是……」

話未竟，情侶檔聽見遠方同伴的叫喚聲，連說幾句不好意思後便離開了。

總覺得錯失了能解釋清楚的機會。

「原來是穿著的問題？」入間‧室內派‧銃兔露出受到文化衝擊的表情，汗水濕透了薄襯衫，染上幾圈更深沉的色調：「欸……但是我沒帶泳褲……」

看來要繼續熱下去了。

 

※

 

「今天真的非常謝謝你！」結束今日的營業後，請假一日、回到海邊小屋的前輩友人發自內心感謝銃兔的幫忙，說：「家母沒事，明天就能出院，真的謝謝你的幫忙。」

「沒什麼。」對標誌般的襯衫長褲險些讓橫濱代表二番手中暑的事仍耿耿於懷，銃兔還是很想揍放棄待冷氣房的自己一拳：「家人沒事就好。」

再平凡不過的願望，離銃兔過於遙遠了。

「對了，這是說好要給你的。」對方一個擊掌，翻了翻抽屜，找到某樣物品放到銃兔手掌心。說是那不幸殉職的友人想送給後輩的驚喜，卻再也沒有機會親手交到後輩手上……

該死的羈絆。夏夜沁涼的風輕拂，銃兔路走得有些不穩。

兔耳電扇不知何時停止了運轉。銃兔暗忖，熱到快變成三杯兔了怎麼會關掉它？抱著僥倖的心態按了無數次按紐，那對兔耳依舊動也不動，無力地垂下。

「……Shit！」他還能怎麼辦？

缺乏電扇涼風補給的巡查部長最終呆呆地坐在有些坡度的公路邊。

前輩在迎接銃兔第二個生日前就死了，事先準備的禮物塵封許久，直到銃兔脫下制服以襯衫西裝、如血般鮮紅的手套示人，在人生籌碼all in緝毒的道路上愈走愈遠的今天，才偶然回到壽星手上。

以夏季而言，真是相當不合時宜的物品。

「他說這是第一次縫這個。」海邊小屋的前輩友人露出苦澀的笑容：「之前送親手做小電扇，看你好像挺喜歡的樣子，所以也想再做一個小東西給好朋友吧？明明手笨得要命。」

畢竟自己親手製作，心意便能好好傳達吧。據說前輩笑得燦爛如陽，偶爾還戳到手指，只有吐吐舌頭，繼續埋頭苦幹。

手機響了。是MTC的群組通話。

「喂，聽說你被強制放假，還跑去海邊小屋顧攤子，真是辛苦你了。」左馬刻刻意炫耀般，按了按冷氣遙控器的鍵，銃兔簡直氣得要捏爆手機。

「銃兔，難得放假休息，要不一起喝杯酒吧？」隊伍的良心擔當理鶯提議。

熟悉的隊友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，閃神的時間或許不到一秒鐘，體感卻猶如四季已然更迭。銃兔含糊地應了幾句，半小時後返回住處之類的。

汗水會自鏡框後方滲出嗎？或許他根本不想承認。

停止運轉的兔耳電扇，與繡上小白兔的手套，最終被深深鎖進抽屜裡。

入間銃兔一次也沒再拿出來過。

作者：嵐骸

繪者：絲瓜